跳到主要內容

發表文章

目前顯示的是 2月, 2018的文章

《榆樹與海鷗》— 多重時空的身體臨床事件

圖片來源:https://reurl.cc/R0kmge 「我的兒子!你逼我審視自己的靈魂,我看到了黑色的汙點,永遠不得洗清。」 ( 阿卡汀娜朗誦《哈姆雷特》 )  ─ 契可夫,《海鷗》。( 註)      《榆樹與海鷗》( Olmo and Seagull ) 並不單純只是表面上身為劇場演員的女主角因懷孕而被迫停演所經歷的一連串心理歷程,而是相反地藉由這種「不得不停下來」的緊急狀態而使得我們得以藉此體認到事件降臨時所伴隨的暴力如何使我們震驚,震驚於在時間面前我們是何等地無能為力。事實上,本片片名藉由並置契可夫( Anton Pavlovich Chekhov) 原作中的「榆樹」與「海鷗」所隱含的兩個意象,提供了一條從靜態與動態的拉扯關係來試圖理解時間暴力的線索。      我們如何再次被時間分娩出來?這幾乎可說是契可夫問題的雙面鏡。「你為什麼老是穿黑色的衣服?」「我在為我的生活服喪,我不快樂。」接觸過原作的讀者想必都熟悉此一經典開場白,人怎麼可能為自己服喪?如果契可夫藉由瑪莎 (Masha) 之口所欲提出的是一種個體分裂的歇斯底里狀態,這種分裂猶如女主角在日常生活當中一直變換面具的疏離感,懷孕的她必須待在家中安胎,這個「困境」不僅是瑪莎口中所說的「不快樂」而已,對女主角而言更是世界全面崩解的開始,令她震驚的並不是意外懷孕,而是因懷孕而伴隨的不適應,這些不適應逐漸交織出一座她再也無法事先預演的殘酷舞台。        靜止能夠讓人們沉思,但這樣的經驗對於女主角而言卻猶如地獄。「我曾想像不必因為懷孕而停下來,仍可以一邊工作,但這一切完全不可能。我被迫與我的工作隔離,但是更可怕的是,我必須中斷十年來的累積,甚至有可能再也無法重返舞台。」這段對白似乎充滿了女主角對於靜止的恐懼,她為什麼害怕停下來?停下來不僅意味著劇場生涯的終止,更深一層的意義是她所逃避的現實正一點一滴從回憶當中向她逼近。透過她的自白我們發現一個令人驚訝的事實,也許劇場演員並不是她的志業,而是這是一種將日常生活的自我表演逐步內化的心靈過程,從小到大她不斷地扮演別人喜愛的模樣,實際上可能並不是她真的喜歡扮演,而是透過扮演,她能得到被愛的感覺,因此停止演戲似乎對她的威脅不真的在於無法演出,而是離開舞台的她被迫不能再繼續躲藏於簾幕後面,得到掩護,而必須面對她內心長久以來逃離日常

精神分裂 — 曼谷想像

泰國大城臥佛 攝影/凃倚佩 ( 2011) 泰國暹羅廣場 攝影/凃倚佩 (2011) 「夢境往往混淆了最崇高的象徵和最卑俗的思考。」  ─ 三島由紀夫,《曉寺》 三島由紀夫在 1970 年《曉寺》中書寫他到曼谷的觀察:「馬路上的三輪車往來穿梭,周邊水田的農民牽著背上落著烏鴉的水牛走過 ... 到了夜裡,整個曼谷只剩下明月和星空,沿岸低矮的住家都是靠著佛龕前的一盞蠟燭度過夜晚。」我帶著對於三島由紀夫書中的懷舊前往曼谷仔細感受這座城市,卻發現它像是一顆精神分裂的腦袋,一張製作錯誤的錄音帶,一面撥放民謠,一面廉價電音。 舊城是感性感知的右腦,有著迷人的質純自然。大皇宮、佛寺、國會宮殿座落在此,城裡也到處可見泰國國王和王后的畫像。不論是宗教、政治或是精神生活,舊城充滿崇拜與服從的氣氛。大皇宮閃耀著皇家佛國的視覺震撼,必須以拋高的力道抬頭仰望才能一覽雄偉的建築群,穿梭於宮殿當中,到處都要仰望,進入佛寺則要脫鞋彎腰、雙手合十。神秘氛圍讓身為外國人的我漸漸讓位,我暫時不是我,所有形塑我的一切在這裡被一體化為齊平的卑微。這半城的人民謙虛、和善,只要合十感謝,對方也會報以親切回應,像是兩個出家人。這裡有一種互相尊重的自由,我想這也是觀光客享受的原因。泰國人願意低下頭來為成千上萬的觀光客洗腳按摩,我相信除了掙錢之外,其實應該有更大的宗教信仰,一種人與人的互相關懷作為支持,陌生人與陌生人當下接觸的剎那,互相珍惜的奇妙緣分。可惜觀光爆炸讓這股單純原始化為服務業的眾生相。 新城則是混亂失序的左腦,這裡充滿五光十色的消費。我選擇搭船從舊城前往新城,昭披耶河像是流貫心臟的大動脈,這條河共分有 30 個碼頭,將曼谷劃分為新舊兩半,抵達「 Central 」站接軌捷運,一下船便想著為何不以「終點」為此碼頭命名,而是「中央」,對我來說數字的錯置像是一種重新啟動的標記。密佈的百貨商圈,快速移動的步調,捷運劃過鐵軌的刺耳聲帶我進入一個熟悉的世界,像是回到台北。新城人的性格讓我大吃一驚,這裡和香港、東京、台北一樣散發著疏離感,這樣的熟悉卻也讓我感到失落。捷運車廂裡的螢幕撥放著千篇一律的偶像廣告,那些白皙的泰國偶像看起來跟日本、韓國偶像都差不多,耳邊有呢喃低語的英語、泰語和無法辨識的語言,學生和上班族低頭玩著自己的 I Phone 。全球化的結果讓我就算離

《藍是最溫暖的顏色》的情色爭議

圖片來源:https://reurl.cc/Q9axoO 圖片來源:https://reurl.cc/O0mnoD 《藍是最溫暖的顏色》的情色爭議 原文作者為  Julie Maroh ,本文為作者外電編譯。 原文 來源  https://reurl.cc/GmNOYG 。      今年法國甫通過同志婚姻合法化法案,坎城影展最高榮譽金棕櫚獎由以女同志生命故事為主軸的《藍是最溫暖的顏色》( Blue is the Warmest Colour )奪得,可說是全球同志界兩大盛事。此片改編自 馬侯( Julie Maroh )的漫畫原著 《 Le Bleu est Une Couleur Chaude 》 ,由 法國導演柯奇許( Abdellatif Kechiche )執導,這是坎城影展舉辦 66 屆以來首度獲獎的同志電影,令人耳目一新。      引人注目的除了頂著一頭藍髮,帥氣性感的 瑟度 ( Lea Seydoux )之外,她和 艾薩丘普洛絲 ( Adele Exarchopoulos )的情慾戲,被媒體譽為「開創女同志情慾性愛的新境界」。各種體位紛紛上演的性愛受到矚目的同時也引起批評的聲浪,原因在於影展期間,電影中的性愛場面出現時現場出現一陣訕笑,針對這個「不懷好意的訕笑」,日前英國 《衛報》( The Guardian )的電影評論專欄報導了 原著作者馬侯在部落格上的回應:      「我完全不同意 《藍是最溫暖的顏色》是一部色情片。 關於她們如何做愛的話題,電影拍攝期間我沒有被「諮詢」過,也許是有人讓她們看主流 A 片市場想像女同志做愛的影片,或用手指頭模仿給她們看,這顯得非常尷尬。但這完全不是重點,重點是這部片如何被看?誰知道那些發出笑聲的人是不是帶著輕蔑的凝視?就像另一部描述年輕應召女子生活的電影 《年輕與美麗》( Jeune et Jolie )可能遭遇的問題一樣 ,重點彷彿不在於她悲慘的人生,而是一幕幕直衝腦門的逼真性愛,這樣的凝視是不是有問題?」      「對我來說,既然兩位女主角真正的性傾向不得而知,那就表示她們是不是女同志並不重要,那只是電影,她們只是在「演戲」,性愛場面也一樣,一切都只是電影的幻像。女同志的真實人生比起漫畫或是電影實際上都來得複雜許多,我當然知道片中的性愛看起來很刺激,但有更多不激情的場面更

以「看見」作為一個起點 — 台灣女同志藝術家吳梓寧、鄒逸真、鄭文絜

《踏青:蜿蜒的女同志足跡》書封(女書店) 「台灣女同志藝術家有誰呢?」 剛開始和編輯群討論時,很驚訝地,我的腦海中一個名單也沒有,閃過的全是西方案例。雖然在台灣學習藝術,甚至待過藝術雜誌的編輯,但是對台灣女同志藝術家了解如此薄弱,讓我產生極度的焦慮:為什麼會沒有答案呢? 在經歷一番調查之後,發現國內目前尚未有單獨以「台灣女同志藝術家」為主題的專文或論文,研究文獻的空缺狀態雖然令人訝異,但這並不代表著國內沒有女同志藝術家或是以女同志為主題的創作,相反地,這個空缺可能恰恰反應了國內女性藝術史自八○年代至今高度複雜的遞嬗與演變。 國內女性藝術的研究曾經一度非常豐富,一踏入歷史發展脈絡中,即可查覺到台灣特殊的女性藝術演變與斷裂(可參照從藝術史與社會學兩種觀點反思女性藝術發展的許如婷與張正霖的文章:〈台灣當代女性藝術的發展困境與省思〉與〈性別政治──對台灣當代女性藝術發展的反思〉)。八○年代幾乎是女性藝術的濫觴,女性藝術的崛起與解嚴、女性主義思潮、婦女運動等影響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原本藝術史中被忽略的女性藝術家,紛紛在北、中、南各地嶄露頭角,學者們亦紛紛投入女性藝術的研究與書寫。但是到了九○年代中期卻忽然出現大逆轉:許多女性藝術家紛紛離開女性藝術的陣營,甚至拒絕被冠以「女性藝術家」的名號,其中的原因,大致與不願意停留在性別不平等的論述有關,對當時離開陣營的女性藝術家而言,停留在性別議題可能對了解女性藝術本身沒有幫助,因此縱使女性藝術的研究已積累可觀的研究成果,但目前繼續推展仍舊是個龐雜的問題,尚待後繼研究者加入、補足、釐清、書寫。 因此,眼前當我企圖伸手觸摸女同志藝術家的樣貌之時,面對的是早期女性藝術研究尚未繼續深入研究女同志藝術家即面臨自身瓶頸的困境,以至於國內幾乎尚未有女同志藝術家的單篇文獻。在國內幾乎沒有較具體的女同志藝術文獻可以參照的當刻,我先是參考了西方研究者如何處理這個問題,找到了一篇名為〈女同志藝術家〉( Lesbian Artists )的經典評論,由女同志藝術家韓蒙( Harmony Hammond )於 1978 年寫就而成,她是最早著手調查的西方研究者之一,眾多文獻都指出這是篇重量級的開創性書寫。但是當我滿心期待能從中找到線索時,卻在一開頭就被她潑了冷水: 妳還期待我能告訴妳什麼?沒有!沒有

須臾之間 但盡凡心 — 呂美麗精雕藝術的象外之藝

圖片來源:https://reurl.cc/6aqx3b 在瞬間的視覺接觸下,強而有力地的表達主題,從看似繁複的細節濃縮出一個扣人心絃的節奏,在觀者心裡留下生命的悸動,是呂美麗雕塑最具個人風格的手勢。 呂美麗自小展現對精緻手藝的濃厚興趣,在班上的美勞課總是把作品做到最好,例如將啤酒罐剪成一張小椅子。國高中時偶然在一個展覽中,看見一件羅漢木雕,相逢的那一刻,時間彷彿停了下來,在它面前佇足,靜靜欣賞,羅漢肅穆莊嚴,栩栩如生,彷彿在一呼一吸之間,肋骨清楚可見。她說:「這件木雕彷彿會呼吸一樣,還會跟我對話,那一瞬間,在我內心裡激起了很大的悸動,我好像找到了一件很喜歡、很喜歡的事,心想未來有機會一定要學木雕」。這尊「會呼吸」的羅漢,在她心中種下未來充滿爆發力的創作種子。 呂美麗高中畢業之後,從事平面廣告設計,由於與生俱來的美術精準度,時常做出令人驚艷的廣告作品,在業界深受歡迎的程度,過年期間,已拉下的鐵門還時常塞滿許多委託稿件。但是,從事以客為尊的廣告設計,發揮的空間有限,她想起想學木雕的心願,翻開報紙找不到哪裡可以學,打電話到廟裡也沒有師父教。直到有一天,看到台北市立美術館有雕刻入門課,除了報名參加這門基礎課之外,沒有再參加任何課程,往後皆靠自己摸索,這一鑽研長達近 30 年。 以出神入化的精緻雕工聞名的呂美麗,對「觀察」的基本功,有著高度嚴謹的研究精神,她認為觀察的時間不亞於雕刻的時間。包括對自然萬物觀察入微,工作室滿滿各類百科全書、研究專著、昆蟲模型。另外,由於「不接著、一體成型」的堅持,每個創作在下刀前,都需要對木材的紋理結構做深刻的觀察,在雕刻過程中還要不斷跟每一塊黃楊木對話,反覆琢磨。「屏氣凝神,專注當下。」是呂美麗嚴謹的自我要求,例如作品《呵護》,是一雙隨處可見的工作手套,製作過程得先用三角刀在黃楊木上畫出深淺不一的溝線,之後再以圓刀刻出圓弧形高低錯落的線條軌道,軌道成形之後再一格一格地修飾出紋路的深淺,工序繁複,耗費多時,僅一個指尖的局部可能就要雕上三個月,要完成一整雙手套得花上兩到三年的時間。「不上漆」的另一個堅持,是讓木頭隨時光氧化的痕跡自然呈現,色澤有深有淺沒有什麼好掩飾,因為生命歷程高低起伏,本也是如此。在細節上的嚴謹與接受「不完美之美」的收放之間,拿捏的準則,是對生命的疼惜。       「惜」,就是把「心」放

情色摩登 — 台南中國城‧極樂惡所

約昭和初期之台南市鳥瞰圖,可見位於台南船溜盲段之今中國城,相當緊鄰情色風化區新町遊廓。 (地圖出處: 2006 年「長河落日圓:台南運河八十週年特展」展覽 DM , 該地圖由黃天橫先生提供、台南市資產保護協會發行。) 一旦涉足那脫離常軌、遠離日常作息的世界,我總感覺心底正在蠢蠢欲動,彷彿有個什麼正在甦醒。外頭充斥著猥褻和混雜,一股教人酥麻的肉慾正在體內游移。當年我似乎已有預感,「世界居然存在著這樣的所在,我受不了,我隨時會可能為它迷惑而身陷其中、無法自拔。」 ─ 沖浦和光,《極樂惡所:日本社會的風月演化》, 14 。 豎立於台南中正路尾超過 30 年的中國城,是凝縮台南人回憶的怪異所在。它的怪異來自於內蘊高度的混雜性:觀光商城混雜情色產業,龍蛇雜處、暗藏春光,迷宮般的空間,隱藏著情慾、胡鬧、怪誕的氣息,它是一個神祕的不思議之地。如何迫近它高度資本流動混雜著情色空間的神祕性?本文希望透過初步的文史考察,將時間軸與空間軸拉得更廣更遠,來迫近這個神祕性。日治時代中國城的位置原是台南船溜盲段所在,本為「不存在的場所」的中國城,在填平運河盲段才誕生,由於它的位置非常鄰近日治時期的新町遊廓(情色風化區),以及末廣町(摩登商圈),使得它非常近似日本學者沖浦和光筆下,江戶時代高度縱慾的娛樂空間─「極樂惡所」。 I 、新町 X 情色 日本江戶時代被稱為「惡所」的地方有三個特性。其一,它是色里‧遊里(即風化區),其二,它是芝居町(劇場街、鬧街)。進入近代(指明治維新至二次大戰爆發,約為 1868 年至 1938 年)以後,許多「盛場」都是由此比鄰而居的兩者合併而成;其三,則是附近一定有處將以上二者視為地盤的受歧視民聚落,兩者都是近世身分階級制度的邊緣民。若以東京比較,則相當於淺草、吉原、山谷和深川一帶,一處渾然天成的小型社會。簡單來說,「邊緣」、「邊界」與「底層」就是「惡所」的三大特質。(註 1 ) 「新町」就是酒家聚集的「綠燈戶」。日治初期,有鑑於風月場所不宜鄰近住家,日本政府特將特種營業移至海埔新生地的新町,當時新町分為日人經營與台人經營兩區,前者約今保安路以北、康樂街、府前路、大智街之方塊地帶,曾有北國樓、東樓、高砂樓、枷賀屋、富士見樓、開門樓、豐本、皆花園、金波樓等;後者約今保安路以南、大智街、大仁街、康樂